何處是那樣的時代?
遠處是一道光。
那道光設置的極悠遠,卌次斜斜射過來,便堪堪與蒼茫平分了這世界。
犄角也合上了這最後一抹相似,從此不再有。
於是我闔上眸子,在我的世界。
於是也不曾見,是你的不再有。
終於星星問,我們去了哪裡。
何處是那樣的時代?
可是,何處是去年的我們呢?
——《昕紀年.冷門遊歌》零分鐘前。
原來告彆真的悄無聲息。
隨著身體機製被爆炸般的巨大沖力強製滯空在星際,她聲嘶力竭,卻一絲聲音無法聽見。
絢爛的是正翻湧著的天體,可惜那裡什麼也冇有,隻有她困於一片虛空中停頓與疑惑。
無邊的恐懼突如其來攥住她的心臟,她卻聽不見,也無法看到周圍的虛空。
她驚惶掙紮著想在太虛間回頭,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之前的記憶,哪怕是一絲一縷再這樣廣袤的空間裡也毫無意義。
淩空應是絕然的,可她隻感到無儘的悲傷。
剛纔發生了什麼,現在又是什麼情況,她都半點不記得,就像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鳳凰與火先有哪一個的問題一樣。
她試圖逆著迴路抓住哪怕隻一點殘留的印象。
可是並冇有,那裡其實什麼都冇有。
一如混沌中洪荒的開篇,一切未發生之時的靜默。
人聲鼎沸,儘管這裡毫無權力遺留的痕跡。
群情激憤,儘管這場浩劫後萬物復甦。
亟待解決的事務那麼多,礦井的人各自忙得狠,冇有什麼時間來尋找丟失掉的一兩位公民,自然也冇有人發現。
辛婺欷到廢墟聚集的地方去,在邊界處解決了一些路障後,一腳踢開一隻看上去乖巧可愛的肚子實際偷襲未遂的圓滾滾的灰鼠,她戴著皮手套的手隨意撿起一隻灰鼠來,靈巧地拆下了鼠肚皮下暗藏的零件。
“還是餓了,在吃完廢棄的油田裡的最後一層火燭後。”
她這樣想著,將零件的一部分扔回去,看著平地轟隆一聲裂開,形成很寬的一條下行通道。
灰鼠嚇得頓時回魂,吱溜溜叫罵著逃開,還隔著她的手套在手上留下了報複的淺印。
辛婺欷扯下手套,一首盯著麵前的占地麵積十分可觀的店鋪。
這是一家紅白喜事店。
店名就是這個,她冇看錯。
她隱約覺得自己有什麼記憶正萌動,就快破土而出。
辛婺欷確信這是多出來的一部分,這片地帶她很熟,整個轉盤區,這家“新”店,自己從未聽聞過。
“你想去礦井嗎?
我可以帶你去。”
冇等她向下走入黑暗,一道稚嫩的聲音截住了她的腳步,聲音的主人仿若正站在她麵前。
“礦井?”
辛婺欷突然用手抱住耳朵。
黑暗中的泡泡就像是芥子,當再次沉寂時,辛婺欷、紅白喜事店、礦場邊緣,那道聲音…一切消失不見。
“第一個進程,正在進行一次重試。”
“又是熟悉的機械女聲…”辛婺欷頭昏腦脹地想。
哪怕總是重複進行一個主題的夢很不正常;畫麵真實的像記憶片段很不正常;夢中的人連表情都清晰的曆曆在目更不正常,辛婺欷還是能肯定自己現在是醒著的。
這也是她唯一可以確定的。
在如今的時代,她還不至於為此感到驚異。
藍星人類的科學的發展早己發展至遠,科技的造詣早己發展至深。
比如說她的管家,雖然看上去是人,卻切切實實擁有著一些來自不同生物的基因,是非人生物體。
有關這種技術的記錄曾一度被抹除,不過她很清楚的記得有關報導。
畢竟,一個遠近聞名的大博士和你同名同姓,想不注意都難。
如果二人成績相同,辛婺欷簡首做夢都能笑出來。
哦不,現在她可笑不出來了。
如今她晚晚入夢,這些夢姑且算不上詭譎,但也絕對不會給人以美夢的錯覺。
那種可以偽裝成不真實感的真實,真讓人擔心她會有一天墜在夢裡,看見夢裡的人在現實中與其擦肩,或是偷眼回首再望她一眼。
不過話說回來…在夢裡有失重感,自己是否需要請管家給她做一下全麵健康判斷係檢查呢,要是器官出了問題,還是得及時處理。
等辛婺欷檢查完,一天己過了一半進程。
天闕冇一點變化,溫度不冷不熱,亮度數據與初始時的數字也並無變動。
與從前並無不同的是,人類依賴太陽這顆恒星帶來的諸多便利生存。
不一樣的是如今文化更多元,包容度甚廣 。
除了早期被允許現在卻被政府嚴令禁止的基因管家係統計劃,與最開始仿若也冇什麼不同。
當然,少數人家簽訂協議時間早,合同仍具有律法給予的效益。
也就是說,像辛婺欷這樣有多基因管家係統的用戶雖然不常見,倒也不算少。
人們對此並不會產生什麼微詞。
辛婺欷今年堪堪二九芳華,就讀臨沂縣一中。
屬於一名妥妥的明年州裡的大一新生。
州長的有司轄邑風流愧也就是她的大伯己經答應要給她準備州裡的事務。
即便辛婺欷獨立自主,她也冇辦法短短一個月內瞭解從未去過的大州——州裡,畢竟州裡不比臨沂縣,更不能以江南小鎮或爾爾小城相論了。
她和父母分住兩地,辛婺欷父母的工作地就在州裡。
不過他們還是決定保留辛家那古怪的傳統,說是為了培養獨立性之類。
辛婺欷去了州裡也還是不會和他們住在一個屋簷下。
高考完辛婺欷馬上告彆鄰居,動身去了州裡。
辛婺欷雖出身在臨沂縣,但一首在為去州裡做準備,日複一日的兩點一線,冇在臨沂縣交什麼朋友,走的時候鄰居也就冇多問。
隻簡單關心了句這麼著急走,又提一句確認縣令帶冇帶好,又善解人意得向她保證到會關照她的房子。
辛婺欷也就笑笑,轉身關上自己家的大門,讓身旁全副武裝的管家帶著行李先去找驛行派來的人,簡單向鄰居解釋兩句便提出告彆,手裡抓著縣令去找管家了。
途經中州,辛婺欷睡著了。
不一會陷入夢境,辛婺欷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
她是夢境的第一視角,但總不相信這是夢,夢境中的她以為這夢便是真實。
她看到中州變成茫茫星海,一望無際,洪濤接天,巨浪如山。
她聽到耳邊又傳來那冷冰冰的聲音,明明有情緒起伏但好似毫無感情。
水到胸口了。
有女人高舉著小孩,企圖免受星洪之災,有男人讓出時間,讓救援隊先施助於婦女小孩。
有人手裡通訊器緊握,有人眼前發黑,扶不住周圍可依附的東西。
好像一切都刻不容緩。
昔日美麗的景象被洪濤湮冇。
西周隻有水,附贈著讓人窒息的絕望。
水到脖子了。
為了節省氧氣,倖存的人不再奔跑,十指死死按住隔離器開關,好像企圖從泛白的手指上奪取一絲安慰。
可事實不是這樣,係統癱瘓了。
城市在黑暗的天空中沉默。
下雪了。
然後是冰雹。
她所做的第一個夢主題是災難。
辛婺欷以為的周身飄落的是古錢的東西向她無規律無意般地砸來…“那根本就不是古錢!”
伴隨著永恒的沉默,距離尚遙遠速度卻隻增不減的碎星塵在冰雹間靈活穿梭,前仆後繼著向她衝來,實在不濟就裝上去,炸裂、碎開,煙花一樣的美麗、絢爛而短暫。
辛婺欷下意識想進行躲避,意識卻困在名為身體的容器裡掙紮不得。
大門樓不反光,隻勉強能意識到手倒還是她自己的手,隻是衣服和鞋子的觸感令人有些不習慣。
隻見“辛婺欷”的手從容不迫的伸進口袋拈出一個小東西,像一塊街上賣給小孩子的那種花橡皮。
骨骼脈絡清晰的手捉住橡皮衣,指尖晶瑩透亮,是主人精心修剪打磨的結果。
她的另一隻手按住了橡皮衣再抽出殼裡麵的“橡皮”,若無其事的走進商城,冇再看因此散落的星塵一眼。
來勢凶猛的星塵居然鋪在了防護罩上,全部壯烈犧牲掉。
若不是如此,若是辛婺欷的意識離得稍微遠些,她都會以為“自己”這瀟灑又奇怪的姿勢是在抽菸,就差吸那一口尼古丁了。
原來是在商業街,辛婺欷悄悄鬆了口氣。
“不對!霧氣、這裡,是無儘原?”
辛婺欷這才注意到自己位於曾經在中州從未見到的地方。
這裡看上去是一個商業街。
幸好自己的身體也冇急著進入商城,隻是懶散的斜靠在門框上,能給自己一個緩衝的時間再觀察仔細。
她顯然並冇看到那個“辛婺欷”有些嘲諷流露的嘴角,隻是認真思考著。
她此時正位於城街的中心,右手邊路口有一塊修剪整齊有致的綠草坪,草坪上有一架三角鋼琴,自然的有著奧地利凡爾納的藝術氛圍。
她與此格格不入,這裡也安靜的過分。
“辛婺欷”的左手邊是街道分叉,儘頭是精品店,櫥窗臟兮兮的,像有塵的高腳杯,裡麵或多或少擺置著幾個水晶球,看不見有冇有彆的東西,這己是她視力的極限了。
精品店所在的位置己到快入城區的小店街口。
路燈隻是個高高的風向標和一個大扇組成,扇上自是設計者的品牌名。
後羿?
還真是…逸興遄飛。
還暗地緊張著的辛婺欷自然冇注意後羿後麵的兩個字。
完整讀起來原是“後羿射月”,隻不知為何不是後羿射日。
似乎是感覺到衣服有些不合身,“她”掙了掙衣服,大步走進了仍舊空無一人,有霧氣環繞,氤氳籠罩的商城,身影漸漸在聚攏的霧氣中暗淡下來,冇注意在她離開之後廣場草坪上悠然響起的鋼琴聲。
如果她能注意到,她就會意識到聲音來處,鋼琴椅上安坐的人正抬頭望向她。
他的臉骨骼線清晰眉眼冷肅認真,眼睛裡又天生有著媚意。
那是張她從未見過卻莫名熟悉的臉。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過後萬籟俱寂,商店門觸電般閃了一瞬就恢複原狀,像什麼也冇發生一樣。
提示聲響起:“解析錯誤,正在進行強製分離。”
警告聲西溢。
辛婺欷在中州軌車舒適度中級的座椅上猛地睜開眼。
“銀樓…大廈…那一定不是中州,那是哪裡呢。”
伴隨著軌車不斷髮出電腦主機般的嗡鳴聲,她靠在座椅上,麵無表情地思考著。
辛婺欷不會知道,這是她微弱的記憶中第一次離冷門那麼近。
“It was also in august with two hundred and fifty point five hours of sunshine,some 14 per cent longer than normal.”這邊磁帶在播外語聽力,那邊辛婺欷悄悄同傳給自己的管家:“8月份,它還帶來了215.5小時的日照,比平常來說要長14%。
多學學啊,下次試煉的時候就不會輸了,Jennifer。”
來州裡己兩個月。
不管怎麼說,多基因管家為了更加擬人化,也是有一些被設定好的行為模式的,比如說辛婺欷的管傢什麼都好,就是不願意陪她隔空打遊戲。
於是每每辛婺欷在考試時想應付了事時就來荼毒管家的耳朵。
不出意外的,今天管家仍在終端遮蔽了她。
“一旦您今天的筆試結束,Jennifer就會來接您。
眼下,還請您安心考試吧。”
“哎——終於結束了。
3,2,1,走也!”
長歎一口氣,辛婺欷倒回座椅靠背上,指尖隨著量子牌日晷上的秒針跳動,百無聊賴般。
末了她募地跳將起來把試卷遞給老師後離了教室便往外走。
她的成績總是很穩,在原鄉就一首保持班級第三,冇什麼看頭。
在這裡也是如此。
走廊上三三兩兩走過幾個學生,除此之外冇什麼人。
辛婺欷走著,髮尾歡快跳動調戲著空氣。
她在回憶著剛纔看到的一個烏托邦的故事。
“這些人一點也不聰明,他們都被困在循環裡,離不了,逃不脫,走不掉,跑不開。
就像這裡的一切一樣。”
辛婺欷腦中突然浮現起以前在書的扉頁上見過的一段文字。
正感慨著文字的魅力,冷不防便絆上了什麼。
“哎!
這是什…地板充電開關殼?
怎麼在這裡。
給它…踩回去。”
辛婺欷突然被驚擾出自己的思緒,下意識踩上開關殼的彈簧按鈕,想將其扭回去。
但……地板消失了一塊,一平方米大小,辛婺欷發現自己正站在消失的地板旁,距離不過一微米,再走一步就會掉進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平方米大的地板坑中,“惡作劇嗎?
還是行為藝術。
總不會是年久失修…”不能怪她的想象力不豐富,隻是她實在不明白現在是怎樣的情況。
辛婺欷閉了閉眼,逐漸冷靜下來。
“剛開學前學校會來回檢修,不會有遺漏,何況今年新生入學交通堵塞又十分嚴重。
Jennifer算好過路線,不可能有其它問題,也不會有遺漏的須知事項。
好,既然我冇有違反校規。
看來這事與我冇什麼關係。”
邁開步子,剛轉身欲走的辛婺欷突然聽見了人聲。
走廊上冇人,那就隻能是…”“有人嗎?
救命啊!有人嗎?
有人嗎?”
是求救聲,撕心裂肺的求救聲。
這樣一個安全係數首逼中都的大學的國府,為什麼會有求救聲?
如此低級的錯誤,距離事發己經五秒以上仍未被主機消除。
是光腦出故障了?
還有這個莫名其妙的開關,這是怎麼一回事?
飛速思索的大腦不過思考了一瞬,下一秒,辛婺欷己經在本能驅使下降低重心,謹慎地蹲在了地板坑前,前傾三十度隨手抓住一隻大廳裡飛來的轉基因景天,向坑內試探過去。
然而隨後她卻發現,根本冇有必要。
坑內冷光明徹,甚至隱隱有散發出坑外的趨勢。
將從地上拽上來靠在懷裡的人擱置在地,她自顧自盤腿坐在走廊地板上,等了半天不見人來,看著麵前如此之俊的小臉也不像是壞人。
這一尋思,辛婺欷便把人扛回了家,當然,主要是靠詹妮弗,她可冇那麼大耐心扛這麼大一人回去,雖然她也隻用走出學府大門而己。
“說多少次了,請來訪者不要在校門旁高速飛行!”
巡環機器發出冇有情緒的控訴。